“哎, 那件事你們聽說了嗎？”躍進生產大隊裏，幾個媳婦婆子湊在一塊，悄悄的說著話。

“你是說......那件事？”

“我前天聽人說了一嘴, 不知道是不是你說的這件。”

“那肯定是了, 這幾天還能有啥事啊。”

有聽不明白的著急問起來：“哪件事啊, 你們在說啥, 我咋不知道，快跟我說說。”

“是啊, 你們到底在說啥呢，感覺神神秘秘的。”

“這是出了啥我們不知道的事啊，趕緊說說。”

一個微胖的媳婦擡著下巴沖著劉有倉家的方向指了指，然後壓低了聲音說起來：“就是他們家賣掉的那個, 她的事。”

聽她這麽一說，剛才不明白的人也都聽懂了，連忙問道：“咋了, 那丫頭是發生是啥事了？”

“好事還是壞事啊, 難不成是說好親了？”

那個媳婦說道：“我前兩天聽說的，說是那丫頭考上京都大學了, 就是在首都的那所學校, 聽人說這個學校可好了。”

“以後就是名牌大學出來的大學生了，指定出息。這時候哪能說親啊，不過，等這大學畢業了, 找她說的肯定不少。”

“名牌學校大學生啊，這光說出去都得叫一圈人都羨慕死，你看咱們大隊攏共就出那麽幾個大學生，他們爹娘尾巴都快翹上天了, 你說她考上了京都大學，那說出去多有面啊。可惜......”

可惜啥，她後面沒說，但是大家都知道她要說啥。

“京都大學，這個大學我知道，是頂頂好的大學啊，那丫頭真考進去了？”

“嬸子說這是她們大隊長親口說的，這還能有假嗎？”

“那看來是八九不離十了，乖乖，這可真是沒想到啊。”

“一轉眼那丫頭竟然都考大學了？想想之前的時候才三歲多，瘦的跟皮包骨頭似的，常年累月的身上也沒件幹凈衣裳，看著呆呆傻傻的，也不會說話，誰能想到人家現在竟然能考上那麽好的大學。”

“是啊，誰能想得到呢。”

“你們說這事也挺邪乎的，那丫頭在劉家的時候是又呆又傻的，後面去到了隔壁生產大隊那裏，沒多久就好了，現在又考上個好大學......”

“你們說要是那時候寶芽就不傻了，那陳鳳霞還會把她賣了嗎？”有人忍不住問道。

其他人想了想也說不準，畢竟她們都不是陳鳳霞。想想要是寶芽是她們的閨女，她們也不會為了十塊錢就把她給賣了。雖然養個傻子閨女，心裏頭可能不太舒坦，但是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。也不是到了吃不起飯的地步，哪就舍得賣了。

“我看這事要是叫陳鳳霞知道了，估計得氣的三天都吃不下飯。”

聽她這麽說完，旁邊的人都忍不住笑起來，心裏認同她說的話：“我覺得也是。”

“你說花了十塊錢買了寶芽的那家人這會兒肯定做夢都得笑醒吧？養出個這麽出息的閨女。”

“可不是，反正擱我是覺得那十塊錢是花的值了，等寶芽這大學畢業了，工作了拿了工資，那貼補家裏的肯定不少。”

“再說了，寶芽現在歲數也不小了，過個幾年說個親，彩禮都得不少錢了，這還不都是給她們家的？”

說著，一群人都唏噓起來，覺得陳鳳霞是真傻，就為了十塊錢把閨女賣了，現在人家長大了有本事了，但也跟她半點關系都沒有了。

“哎，你們說要是陳鳳霞這時候拐過頭要去把寶芽給認回來，那會咋樣？”

其她人聽著都驚訝了：“認回來？”

“她以前那麽對寶芽，現在長大了，寶芽還能願意認回她嗎？”

“是啊，寶芽要是還記得自己小時候被陳鳳霞給十塊錢賣了的事，哪可能還願意認她。”說完，想起來啥又在後面補了一句：“還不止賣了一次，陳鳳霞當初可是把寶芽給賣了兩回，這樣的娘誰還想認？”

其她人也覺得她說的對，但是也有人說道：“說是這麽說，但是到底寶芽是陳鳳霞親生的，都說打斷骨頭連著筋，認不認還真不一定。”

“老話是說生恩不如養恩大，但是到底咋樣，還得看寶芽自己咋想。”

“說的是......”

大家議論了一會兒，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，後面也就停了嘴，換了一個話題。

不過，這事大家都沒有宣揚，最多就是私下裏說上幾句，可是大隊總共就那麽點大，哪裏能藏的住啥秘密，所以沒要多久這事陳鳳霞也聽說了。

不止她，劉有倉還有田秀芳也都知道了。

陳鳳霞聽說了寶芽考上京都大學的事後，好半天都沒有緩過來神，但是隨後她也沒有像大家想的那樣氣的三天都吃不下飯，依舊是該幹嘛幹嘛，好像個沒事人一樣。

這讓不少想看她笑話的人都楞了，感覺陳鳳霞的這反應有些出乎她們的預料。

不過，陳鳳霞沒有著急生氣，田秀芳卻是坐不住了。她現在在外頭聽著大隊的人都說著寶芽的事，越聽她心裏頭就越生氣，轉頭就去找了陳鳳霞，指著她的鼻子就罵：

“你這個喪門星，好好的閨女不要，非得給賣了，現在好了，賣了的閨女考上了大學，現在外頭都在議論咱們，你高興了？”

“好好的日子不過，天天就折騰這些歪門邪道，現在好了閨女沒了，家裏的大學生就這麽被你作沒了。”

“我們劉家到底是做了啥孽啊，竟然娶了你這麽個喪門星。”田秀芳指著陳鳳霞的鼻子就破口大罵，罵完了還覺得不解氣，捂著自己的胸口感覺都快喘不上來氣了。

陳鳳霞就任由田秀芳罵著，也不還嘴，也沒有反應。這下，看的田秀芳火氣是直沖向了頭頂。

她想起在外頭聽大家說的話，伸手拽著陳鳳霞就說道：“你去，去把寶芽給認回來，那十塊錢你還給那家人，寶芽是咱們劉家的人，以後還得繼續姓劉。”

“人家要是不願意，你就加點錢，反正不管咋樣，你得去把我孫女給找回來。”

“你到底是寶芽的親娘，打著骨頭還連著筋呢，你去找她，讓她回來，那丫頭心軟肯定就同意了。”

“陳鳳霞，你聽到沒，把寶芽給我認回來，不然你就別當我們劉家的媳婦了，我就叫有倉跟你離婚。”

“我看.......”

陳鳳霞聽著終於有了反應，她擡手一下揮開了田秀芳拽著她的手，皺著眉頭生氣道：“我不去！都十多年過去了，你讓我去認，我上哪去人啊？啊？”

“現在是一口一個你孫女了，以前的時候呢？天天叫她掃把星的人不是你？”

“一把年紀了，可別在這繼續作亂了，要認你自己去認，我反正是不去。我們家有柱子一個就夠了，就算是大學生又咋了，還不是一個丫頭片子。”

“要離婚？行啊，你去找劉有倉去，他要是同意，這婚我立馬就離！”

陳鳳霞氣沖沖的說完，直接推著田秀芳去了門外，然後嘭的一聲關上了門，回過頭坐在床邊，不願意搭理外頭的田秀芳。

田秀芳被陳鳳霞這麽對待，火氣直沖頭頂，在外頭把門砸的震天響，嘴裏更是罵個不停。

“作孽啊，作孽啊......”

好一會兒了，看屋裏頭還是沒有半點動靜，田秀芳是又氣又累，最後也沒法，只能扭過頭走了。

屋裏清凈了下來，陳鳳霞就坐在床頭上，也不知道在想著啥。

田秀芳說的那些她不是沒有想過，但是......但是這些年過來，也讓她明白了許多的事情。田秀芳說的是簡單，把寶芽給認回來，但是也不想想，人家哪裏還會肯認。

而且......陳鳳霞不知道是想到了啥，眼睛閃躲了一下。

晚上吃飯的時候，陳鳳霞和劉有倉坐在飯桌前安靜的吃著，劉大柱這兩天正好也在家。他想起來這兩天聽別人說的話，就看向了陳鳳霞問道：

“娘，我聽說寶芽考上了京都大學，這是真的假的？”

劉有倉聽著手裏拿著的筷子頓了頓，隨後又繼續的伸過去夾了筷青菜。這十來年過去，劉有倉滄桑了一些，白頭發都多了不少。陳鳳霞也是一樣，歲月在她的臉上留下了痕跡。皺紋多了，白頭發也多了，就連脾性都比以前收斂多了。

“你管它真的假的，又不是你考上了。”陳鳳霞眼皮子都沒擡，說完繼續吃著飯。

“哎娘，你這話說的不對，雖然我是沒考上，但是寶芽是我妹啊，她考上了咱們家不也都有光嗎？”

陳鳳霞放下碗看向劉大柱，皺著眉頭說起來：“妹妹，你哪來的妹妹，你那個妹妹現在已經是別人家的人了。她考上了跟你有啥關系，沒事少提她。”

“就算她現在不在咱們家了，那也是我妹妹，親生的，這可不是說不算就不算的。”劉大柱還嘴。

“我也覺得外面人說的對，娘，你當時就不應該把她給賣了，還只賣了十塊錢，好了吧，現在咱們家少了一個名牌學校的大學生。”

“不過，她到底是你生的，是我妹妹，娘，要不咱們去找寶芽吧，再把她給認回來？”

陳鳳霞這些天已經聽了不少這樣的話，聽得腦瓜子都疼了，這會兒就不耐煩的說道：“認認認，你知道上哪找人嗎，就認，人家現在還能記得你是誰？沒事別瞎操心了，管好你自己就行了。”

“好好吃飯，不想吃就回你屋裏去。”陳鳳霞說完就埋頭繼續吃飯，不願意再搭理他。

劉大柱看陳鳳霞這樣，也不敢再說了，老實的吃起了飯。

劉有倉全程都沒有吭聲，安靜的吃著飯，好像沒有聽到他們的話一樣。只不過，想起寶芽，到底心裏頭還是有一些遺憾。但是，十多年都已經過來了，說啥也晚了，就是現在寶芽站在他跟前，都不一定能認得出來了。不過，知道寶芽現在考上了好大學，日子也過得不錯，這樣就夠了。

想完，劉有倉埋頭扒起了飯。

晚上躺在了床上，陳鳳霞和劉有倉背著身子側躺著，倆人好半天都沒有合眼。陳鳳霞想著這些年的事，想著寶芽，心裏頭是各種覆雜的情緒交織。然後，她又想起了另一個女孩，眼睛裏湧出濃烈的擔憂和思念。

按照年紀來算，她也該上大學了吧......

陳鳳霞想著，心裏的情緒幾乎要控制不住。良久，她才呼出了一口氣，然後閉上了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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